杜若丶

【雷安】A Beautiful Life

Lucifer:

☆★欧洲背景,第三人视角注意


☆★涉及角色死亡


 





那个男人告诉我何为生命



 


 


 


我在1947年的秋季来到了这个地中海的边陲小镇。我从火车上匆忙下来,对这个小镇的和平和宁静感到惊叹。这是一个在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小镇,它被咸湿的海风包裹,蓝调的低矮水泥砖房和连片的郁金香构成了这个小镇的全部。


 


我从坐在出站口长椅上的织毛衣的老妇人口中得知,这个小镇名叫特里尔德。它没有经历过战火、没有经历过变革,只有狭窄的街道上贩卖报纸的报童的吆喝声日复一日。


 


这个小镇鲜有游客,我费尽周折找到一家隐藏在石砖街道深处的小旅馆,将自己在火车上剩下的一半熏肠留给了旅馆门口那只白色的猫咪。


 


旅馆淡蓝色的招牌上写着一个我看不太懂的单词,我猜也许是希腊语或者是拉丁语。窗台上养着一盆蓝色的风信子,花盆有些破旧,花卉却鲜艳健康。


 


风信子是我女儿最喜欢的花,她生前的卧室里也总是摆着那么几盆。


 


“先生,您也喜欢风信子吗?”


 


这是一个浸润了海风与海砂的声音,温柔又轻活。我抬头望去,男人很年轻,穿着有着民族花边的衬衫,碧色的眼睛弯弯的,脸庞清爽干净。


 


一位很活泼的先生,我没来由的倍感一股温暖。


 


我回答:“我的女儿喜欢,先生。”


 


他笑了笑,弯腰帮我把行李提进了屋,顺便介绍了自己。他是这家小旅馆的主人,并不是当地人,1942年从不列颠岛搬过来,在这里住了五个年头。


 


他的名字叫安。


 


小旅馆干净敞亮,每一个角落都是阳光的味道,随处可见的绿植充满了生命的鲜活味道,和安一样。


 


安为我挑选了一间洒满阳光的屋子,从窗台上望去,甚至可以隐约看到远处波光粼粼的海。暖黄色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有着浓郁地中海风格的油画,还钉着些生锈的钉子。


 


我问:“安先生,这些钉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叫我安就好。”安笑道,“有些来这里的客人会带着一些家人的照片,我会用相框帮他们装起来,在他们入住期间挂在墙上。”


 


我看着安的笑脸,眼睛忽然有些湿润。我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拿出女儿的照片,她穿着碎花的小裙子,在麦田里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喊着爸爸。


 


我将照片递给安:“麻烦你了。”


 


安赞美了我的女儿,不是我一直听到的那样有求于我的、奉承的赞美,我知道安是发自内心的。


 


他将有些泛黄的照片褶皱抚平,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大小合适的精致的蓝色相框,将我女儿的照片放了进去,工整小心地挂在了墙上。


 


午饭是当地的焦糖奶油面包,安的手艺非常不错,甚至比我家乡商业街上那些排着长队的面包店的师傅都要好。


 


午饭后我们坐在旅馆的小花园里,安问道:“您是来特里尔德旅行的吗?会来这里游玩的人并不多呢。”


 


“算是吧。”我回答,“想来散散心情。”


 


“特里尔德是一个很小的镇,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安轻快地笑着说,“往北走是海,往南走是火车站,我相信您一定见过了车站的古里芬太太,我有好几件毛衣都是她织的。”


 


“真的吗?”


 


“是的,我或许可以给您看看。”安站起来,兴致勃勃地领我上楼,“古里芬太太的女儿开了一家裁缝铺,她们一家住在第三街道……”


 


安身边的气氛让人放松,他让我想起了我曾经到过不列颠所看到的那片宁静又摇曳的无边藻海。我有些好奇安是为什么会从不列颠岛搬到这里来,并不是说特里尔德小镇是个不好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战争?


 


安的卧室是标致的地中海装潢,淡绿色的床单和淡蓝色的窗棂,衬着有淡黄色碎花的地毯和木制的衣柜,所有的一切都是淡的,像是被人洗掉过一层色彩,但却并不让人忧伤,反而是恬静平和的。


 


安打开衣柜向我展示那几件毛衣,衣摆都有地中海风情的花纹。


 


我环视了一圈安的房间,在他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木制相框。相框的玻璃被擦得干净明亮,里面那张照片吸引了我。


 


照片里的安看上去比现在年轻了五六岁,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儿。照片的灯光有些昏暗,也许是在傍晚的海边拍的,也许是在城里的一间酒吧拍的。另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站在安的身边,他长得英俊迷人,身材挺拔。他的手里端着一大杯啤酒,一只手勾住安的脖子,肆意地笑着。


 


不像安宛如和煦的地中海微风,那个男人像是亚丁湾最汹涌的波涛和最无畏的漩涡。


 


我忘了是谁曾对我说过,在亚丁湾最危险的是夜航。入夜之后,那片海域是海盗的王国,任何一点灯光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木制相框的角落被人用小刀刻上了一串英文——


 


“To us, to life, to our future. Ray &Ann”


 


我问:“这是你的朋友吗?安?”


 


安回头看着那张照片,似乎愣怔了那么一瞬。他微微地笑了笑,拿起那个相框坐在床边,用棉质袖口擦了擦玻璃。


 


安轻轻地回答:“他是我的爱人。”


 


窗棂上的风铃轻轻地发出一声脆响,仿佛希腊许愿池旁少女投下的那枚许愿银币触及池底那一瞬间的声音。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包含着每一颗心最诚挚、最纯真的愿望。


 


这并不是一个最和平的年代,那一刻,我知道了安的笑容有多么的不容易。


 


我回答:“他非常英俊。”


 


我第一次在安脸上看见羞涩和腼腆,他说:“谢谢您。”


 


我不禁开始想象着,安的爱人,这个名叫Ray的男人会在这个地中海小镇里做些什么。他或许在镇中最好的工厂工作,或许在警察局或者消防局工作,他一定会成为邻里那些闲适的有未出嫁的女儿的太太们茶余饭后关于女婿的话题。


 


他会和安有一个安静美好的生活,养几盆风信子,和一只猫。


 


我说:“Ray先生是做什么的?”


 


安笑了笑却没说话,而是弯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他招呼我坐下,摊开了羊皮封面。


 


第一张照片是在不列颠的军队招募会上拍摄的,Ray先生将军人的帽子叼在嘴里,对着镜头纠着眉头。


 


安指着那张照片,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我和他是在招募会上认识的,那时的我想成为一个军人。也许您看不出来,但我和他可是连队里数一数二的优秀士兵呢。”


 


我有些难以想象,安那双修长的、可以烘焙出美味又柔软的面包的手,居然拿过枪、扣过扳机。那时的我才忽然发觉,安并不只是地中海的一位小镇青年,他如同神秘的阿拉斯加山巅的北极光,年轻的生命中有着许多不平凡的足迹。


 


安翻过相册,用悠长恬静的声音将他和Ray先生的故事向我娓娓道来。


 


“Ray是一个坏小伙,当时的他把所有的随行护士都迷倒了。”安清爽地笑着,低头摩挲照片的手指又是那样的温柔,“我也爱上了他。”


 


“我和他都加入了空军,他太爱自由了,他热爱天空、更爱大海,他和我说如果不是因为海军不再招募他一定会加入海军的。看,这张是我和他在他的战斗机前拍的。”


 


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空军军服,安咧嘴大笑着,从后面靠着Ray的肩膀。Ray把军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安。一架机身上标着“04”的不列颠战斗机停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螺旋桨把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的。


 


“我们在1941年打赢了第一场仗,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晚上我为他烤了面包,他说他喜欢有我的味道的面包。”安有些腼腆地摸了摸头发。


 


我说:“你的面包让人觉得温暖。”


 


“谢谢。”安说,接着又翻过一页,“那天晚上我许了许多愿望,我希望战争的阴霾能够过去,我希望战争结束后,他可以和我搬去一个小镇,养许多花、或许还可以养一只猫。他可以去镇上的警察局或者消防署工作,我可以开一间小旅馆。”


 


安顿了顿,忽地抬头望向了窗外,笑道:“但上帝不会满足世人太多愿望的。”


 


“我和他所在的空军基地在1942年的春天被敌人偷袭,我的背部被子弹擦伤,留下了很大的伤疤。”


 


安的照片里有一朵橘黄色的小花,一双军靴摆在那朵小花旁。军靴伤痕累累,但花朵熠熠生辉。他轻轻地摸着那朵小花,平静地说:“我再也不能当飞行员了。”


 


我的胸中涌起一股悲伤,眨眼之间,安看上去突然就是那样的瘦削。


 


“Ray对我说,没有我的天空并不能称之为天空。”安怅然地说,“但我知道,他是属于那里的,即使没有我,他也是属于那里的。”


 


“受伤给我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我只好加入了随军后勤。那个夏天我们被调往英吉利海峡东岸,我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为他买了一枚小小的祖母绿宝石戒指,然后在当地一家破旧的小教堂里举办了只有我们两人的婚礼。”


 


安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睛就如同一颗翡翠。即便我穷尽了我所能忆起的所有词藻,我也无法描述那时他眼中的柔情与爱意。


 


我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个故事的结尾。


 


生活有无数苦难,听了人们祷告的上帝却只会微笑。自从我的女儿过世,我便不再是一个忠实的信仰者。我曾悲恸地整夜嘶吼,用沙哑的喉咙去祷告、去祈求,可我爱的人还是离我而去。我成了墙上的一颗斑点,下水道里的蝼蚁,在灰暗的生命中碌碌徘徊。


 


安的视线停在了一张Ray的背影的照片上,他虔诚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吻。他的眼里没有悲伤、没有遗憾,只有平静,平静得像特里尔德小镇钟楼里那座再也无法报时的老钟。


 


“1942年秋天Ray离开了我。”安缓缓道,“他击落了三架敌机之后被敌人击中,飞机坠落在了海中。那时的我还在营地里,用从后厨偷偷带出来的面粉团想为他烤面包。”


 


我愣怔了片刻,终于有所记忆,1942年在英吉利海峡立下赫赫战功,最后被英吉利无情的大海吞没的猎鹰战斗机连队。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说再见。”安顿了顿,忽地笑了,“战争里没有人来得及说再见。幸运的是我每天都对他说我爱你。”


 


安关上相册,将相册整齐地放入柜中。他站起身走到窗台边,静静地凝视着远方的海,凝视着这个本该有他的爱人的小镇。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拉开衣柜从一件厚重的棉服的口袋里小心地拿出一个木制小盒。


 


他打开来,里面装着一枚空军荣誉勋章。


 


我想那时我的声音一定哽咽了:“他是一位英雄。”


 


“是的。”安回答,“他是欧罗巴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


 


我迟疑片刻,还是低下了头:“……我很抱歉。”


 


安笑着摇了摇头:“您不用感到抱歉,我从不介意回想他,我也从不介意将我们的故事讲述给其他人。”


 


我不曾在安的脸上看到过绝望,我明白失去亲爱的人的痛苦,安的淡然让我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感情值得被他人祝福。”安回答,“这个世界上任何正直的、不渝的爱都是伟大的。它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它让我觉得感激、让我觉得温暖,即使它曾经让我经历了比死亡更甚的痛苦,可我依然感激上帝。”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上帝无处不在,可他也铁石心肠,即使如此,你依然感激他吗?”


 


“为什么不呢?”安将亚麻的窗帘布用细绳捆了起来,好让更多的阳光可以进入这间屋子,“他让我遇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可他也将他夺走。”


 


“正因为我已经遗失了我最大的美好,我没有理由再失去我的信仰、我的愿望、我的生命中所剩下的一切美好和值得珍惜的事物。”安静静地说,“虽然没有他,但是我还有很多东西,他并不是我生命的全部,但他构成了我完整的生命。”


 


“我也曾经绝望过,我质问过上帝为什么命运会让我再也当不了飞行员,如果我没有受伤,那么那一天我也会加入战斗,我会和他一起沉睡在英吉利的大海。”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生命并没有因此结束,和平还在向我招手,地中海的小镇也在等待着我,我所希望的生活触手可及。Ray给予了我生命更加丰富的意义,我没有理由不去走完这段旅程。”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带着Ray留下的心意,走完我广袤又美丽的人生。”


 


安说完,我早已泪流满面。人生的无常实在让我感到太过无力,唯有每天的朝霞与夕阳一如既往。我一度选择在夕阳中为我失去的东西痛哭,安却已经选择与朝霞作伴。


 


安的笑容并不是勉强的,他发自内心地、虔诚地去拥抱祝福着他所拥有的一切。


 


安回头微笑道:“先生,今天下午五点坦桑广场会吹响和平纪念号角,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坦桑广场是特里尔德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广场不大,但在这里几乎可以看见特里尔德小镇每个居民的影子。1945年战争结束之后,每个星期日下午五点整坦桑广场会吹响和平纪念号角,人们会在这里合着号角声欢呼歌舞。


 


我和安步行来到坦桑广场,安兴高采烈地和路遇的一位年轻小姐打招呼:“伊莎小姐,下午好。”


 


“安先生下午好。”伊莎笑道,“您还是这么准时呢。”


 


安点了点头:“这位是在特里尔德邮局上班的伊莎小姐,这位是麦金利先生,是住在我旅馆的游客,我现在想去面包店买点面包,能麻烦伊莎小姐您带麦金利先生四处走走吗?”


 


我说:“感谢您,伊莎小姐。”


 


安去了街角的面包店,据伊莎小姐所说,五年来,安每周日这个时间都会来坦桑广场,不论什么天气,从未断过。安每次都会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上那么一小袋面包,然后坐在广场的喷泉边,将面包喂给鸽子。


 


我跟着伊莎小姐坐在了长椅上,问:“安为什么每周都来?”


 


“因为和平宣誓。”伊莎笑着说,“和平纪念号角吹响之前会放一段不列颠的空军宣誓词,安先生每次都会听。”


 


“和平宣誓?”


 


“您一会儿就明白了。”


 


安带着一袋面包回来了,我们向伊莎小姐道别,坐在了喷泉边。白鸽们在喷泉边踱步啄食,安把面包撕成小块,扔在铺满砖石的地面,鸽子们顿时飞了过来,围着安将食物用尖喙吞入腹中。


 


居民们渐渐聚集了起来,等候着号角的吹响。


 


广场的最高的阁楼装着一只老旧的扩音喇叭,它已经向这个小镇的居民传递了数十载的喜悦或是忧伤。它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杂音,紧接着便传出一名军人的声音。


 


“我将把热血与伤痕化为我的荣誉,我将把眼泪与誓言化为我的勇气。我将用我的身躯与信念,为大不列颠的天空带来宁静;我将用我的勇敢与无畏,为满目疮痍的欧罗巴大地带来和平。请相信我们将履行我们的职责,请等候携带我们凯旋佳音的和平鸽。我发誓效忠上帝,效忠我的祖国,效忠我的人民,效忠世界上一切的真、善与美。”


 


这个军人的声音像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的管弦,沉稳却透着自由与华丽。我好像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军人,一张英气又年轻的脸庞。安跟随着这个声音默念完宣誓词,虔诚到仿佛这是一段神谕,接着我听见他说——


 


“这是那天他启程时的宣誓,这是他的声音。”


 


特里尔德的晚霞和这个小镇一样,古旧但又辉煌。


 


第一声号角吹响了,我看见成群的白鸽被惊起,在广场上一哄而散。安的衬衫衣角被白鸽扑腾的翅膀掀起,他怅然凝视着广场的阁楼,思绪仿佛飘得很远。


 


第二声号角紧随其后,人群欢呼雀跃着,喷泉的水花在我们身后绽放。安低下了头,仿佛祷告般轻轻握住了双手,抵住自己的额头。


 


第三声号角之后,我似乎看见安的眼角有一些泪光。他轻轻地念了一段祷词,晶莹的眸子仿佛望穿了晚霞的尽头,跨过大陆的彼岸,抵达英吉利的海峡,他如同梦呓般轻轻地说:“我爱你。”


 


我忍不住流泪,眼泪带着对这对相爱的人的遗憾的祝福、和对我的女儿的思念,消失在特里尔德的秋日里。


 


一个星期之后,我离开了特里尔德,安将我送到了火车站,古里芬太太送给了我一对毛织手套。


 


蓝色的小镇逐渐远去,站台上安的身影也逐渐消失。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忘记这里,不会忘记这里的号角声,不会忘记安香甜的面包,不会忘记一段我有幸听到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这段旅程给了我的生命新的意义,我开始试着去迎接每一天的晨曦。即使已经过去很久,在夜深人静的梦中,我还能邂逅那个宁静小镇的一家温暖的小旅馆窗台上的风信子。


 


正如安所说,生命不会伴随着珍爱的人的离去而消失,上帝给予人类最大的宽恕与仁慈,便是每个人都还有机会再度收拾行装,去经历每一天的精彩与感动。


 


我在1979年的春天移民去了英国,并且接手了一家战争博物馆,我乐于从这些年代久远又饱含了一代人深情的物品里寻找生命的意义。


 


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年夏天在英吉利海峡打捞起了1942年牺牲的猎鹰战斗机连队被击落的飞机。时隔三十多年的岁月,那些锈迹斑驳、沉淀着战争年代记忆的战斗机再度呼吸到了阳光。


 


04号战斗机再也不是三十多年前安给我看的那张照片里的模样,它破损严重,机身已经被侵蚀殆尽。三十年的岁月让飞行员的遗骸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战斗机的残骸埋在海洋的泥沙中。


 


潜水员在04号战斗机机上储物箱里发现了一枚小巧的祖母绿戒指,它幸运地逃过了洋流的席卷与鱼群的吞食,依旧晶莹剔透。


 


我听说这件事之后,便在后来的拍卖会上买下了这枚戒指。我将它小心地放在丝绒盒子里,它被抛光打磨干净,显得虔诚优雅。我揣着这枚戒指,再次登上了去往特里尔德小镇的火车。


 


三十多年的光阴并没有改变这个小镇,它依旧像是一颗地中海的淡蓝宝石,恬静和平。火车站站台被翻新,古里芬太太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年轻的检票员。


 


我急切地想要再次见到安,想要把这枚戒指交到他的手中,这枚戒指里有两颗沉甸甸的真心,它值得回到它的主人身边。


 


我来到安的旅馆,旅馆已经变成了一间花店,金黄的郁金香、淡粉色的玫瑰、明黄的小雏菊,它们琳琅满目,可我却再也没有见到那盆朴实的蓝色风信子。


 


我辗转来到邮局,幸运的是,伊莎依旧在这里。她不太记得我了,但当我提起安,她似乎才有了些记忆。


 


我问:“安不住在这里了吗?”


 


伊莎回答:“安先生已经离开了。”


 


“他去哪儿了?”


 


“一个我们都会去的地方。”


 


我蓦然感到怅然。


 


伊莎小姐告诉我,1958年的冬天安出海帮古里芬太太的丈夫捕鱼,结果遇到了风浪,船只失事,他和古里芬太太的丈夫都没能够再回来。


 


那天下午我独自坐在坦桑广场上,凝视着白鸽、人群和钟楼,一直待到落日把这个小镇镀上金黄。


 


这个小镇的人们是幸福的,上帝保佑着特里尔德。


 


只是,那个温柔的安却离我们而去了。


 


我相信安也许是到大海里去寻找Ray了,他们会成为海浪和风,从此以后守护欧罗巴蜿蜒曲折的海岸线。


 


临走时,伊莎送给了我一套特里尔德的邮票,那上面画着蓝色的风信子。


 


我回到了我的博物馆,把那枚戒指放在了最重要的展览柜里,为每一个到来这里的人讲述这枚戒指的故事,希望安勇敢不渝却遗憾的爱情能够被更多人所知、能够得到更多的祝福。


 


我为戒指取了一个名字,我叫它“Beautiful Life”。


 


有人曾问我,为什么不叫它“Beautiful Love”。


 


我笑着回答说,因为安不仅仅拥有爱,他有一个精彩的生命,是爱让他成为了一个珍惜这一切的人。


 


每当听者悲伤甚至是落泪的时候,我都会让他们收起眼泪来,不用去感叹命运的不公,只需感谢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像安一样,我们每一个人,都值得拥有一个美丽人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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